对本科毕业论文工作的几点思考

一、思考本科毕业论文工作是否有意义

前些年,本科毕业论文质量问题如抄袭、粗制滥造、华而不实等等,经常被媒体曝光。鉴于本科毕业论文是重要的教学环节,论文质量被认为是衡量学生综合能力的重要标志。教育部曾于2004年专门发出通知,要求各高校加强本科毕业设计(论文)工作,加大改革力度,提高毕业设计(论文)质量。各级教育行政部门相应加强了对本科毕业论文工作的考核和评估。各高校也纷纷采取措施,加强本科毕业论文工作各环节的管理,如延长毕业论文写作时间,加强对论文指导教师的管理、规范论文写作流程和制作要求、严格论文成绩考核等。有的高校还出台了一些创新的、特别的政策措施。例如,西南师范大学出台的校内制度规定,学生抄袭、剽窃他人研究成果,违反知识产权保护法者,要承担相应法律责任,其指导教师3年内不得指导本科学生毕业论文;南京财经大学国际经贸学院规定,本科毕业生论文答辩前,要进行诚信宣誓,声明“本人的毕业论文由自己独立完成,无抄袭,文中引用、借鉴之处已作说明”。

近一年多来,媒体关于高校本科毕业论文质量问题的报道少了许多。这是否意味通过各方面的努力,本科毕业论文质量问题得到了有效的解决呢?笔者以为,尚不能下此结论。主要理由有二:第一,我们有理由认为,相当一部分工作举措只治标而不治本。关于这一点,将在下文中详细论述。第二,研究生学位论文质量问题的曝光率日见提高。考取硕士研究生的,应当是优秀的或比较优秀的本科生,而研究生的学位论文模式与本科毕业论文模式基本相同。因此,研究生学位论文的种种“劣迹”,应当是本科毕业论文质量问题的一种延续。基于以上两点判断,近段时间本科毕业论文质量在媒体上较少被提及,极可能是媒体宣传报道热点的转移,而不会是本科毕业论文质量已经“平安无事”。因此,在当前情况下,思考本科毕业论文问题仍有必要。

二、本科毕业论文的性质到底是“教”还是“考”

本科毕业论文的性质到底是什么?是一个教学过程,还是一种考试形式?笔者以为,这还是一个有待于重新认识的问题。根据通常的观点,本科毕业论文是高等学校本科教育教学中的最后一个环节,是培养学生综合运用所学的理论知识和实践技能解决实际问题的一种教学形式,同时也是总结学生在校期间的学习成果,衡量教学质量的重要指标。按此理解,本科毕业论文既是一门课程,要教学生如何运用所学的知识和方法来从事研究和写作;同时,它又是一个考试环节,是对本科阶段教学质量的一种综合性考核。这种表述貌似合理,其实存在逻辑上的混乱。

就工作模式而言,本科毕业论文工作本身确实有“教”也有“考”,即先教学生如何做论文,然后对论文进行考核,与一般的课程似无区别。但一般课程教学结束后的考核,并不超出本门课程所传授的知识与技能的范畴。但本科毕业论文却有所不同。教育部2004年的通知中规定,通过本科毕业论文,要“培养大学生探求真理、强化社会意识、进行科学研究基本训练、提高综合实践能力与素质——培养大学生的创新能力、实践能力和创业精神”。按这样的标准考核,考的还是毕业论文阶段的工作吗?显然不是。

三、为什么本科毕业论文存在的问题得不到根本解决

根本的原因在于对本科毕业论文的性质存在错误认识。如前所述,本科毕业论文实质上是对本科阶段教育质量的综合性考试。因此,要提高本科毕业论文质量,就必须从本科教育全过程系统地考虑问题,而不能眼睛只盯着做论文的那几个月。但令人遗憾的是,从教育行政部门到高校,大都将本科毕业论文视为一门课程,我们所能见到的关于提高本科毕业论文质量的工作措施,基本上是针对这门课程本身的。可本科毕业论文不是一门课程,药不对症,何谈效果?

将本科毕业论文作为课程处理,直接导致三个不良后果:

一是走入教学资源投入的死胡同。上面提到的几项提高本科毕业论文质量的工作措施,或多或少都与增加教学资源投入有关。比如,延长论文写作期是增加课时资源投入;提高论文指导教师的学历、学位或职称要求是增加优秀教师资源投入;加强对论文写作期间的监控是增加管理资源投入。凡懂得一点教学管理常识的人都知道,本科教育阶段要开设几十门课程,教学资源不可能都投入到一门课中。作为一门课程,本科毕业论文无论多么重要,分配给它的教学资源总是有限的。如果教学资源的投入达到或接近极限,本科毕业论文质量仍有问题,又该怎么办?事实上,许多高校已经明显地增加了时间、师资等方面的投入,但收效却很难说理想。事实上,这是一条死胡同。

二是客观上形成了一种不合理的课程分工概念,即由本科毕业论文来承担系统培养学生研究能力、实践能力、创新能力和综合素质的任务。本科教育阶段的各门课程对培养学生综合素质与能力都是必要的,我们也不认为其他课程的任课教师在主观上都不重视能力培养。但将本科毕业论文作为一门课程设立,并且赋予其对学生进行“科学研究基本训练、提高综合实践能力与素质——培养大学生的创新能力、实践能力”这样的具体任务,就有可能淡化其他课程在培养学生能力方面的责任意识。并且,越强调和重视本科毕业论文阶段的工作,就越容易冲淡我们对其他课程的关注。这种分工概念对于培养学生的综合能力和素质极其不利。

三是造成“考”与“教”的严重脱节。对本科毕业论文的考核,其实质是对本科教育质量的考核和评价。我们将本应由各门课程共同承担的培养学生研究能力、实践能力、创新能力和综合素质的任务,大都压到本科毕业论文这一门课上,而这门课很难独立担负起这样的责任。再加上实际操作时,受各种因素影响,学生和指导教师在时间、精力上的投入和实际工作效率都要大打折扣,教学目标就更难以实现。我们所“教”的,相对于我们所“考”的,确实差距甚远。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考”与“教”的脱节是弄虚作假现象产生的根源之一。试想,你没给学生一根支撑杆,却设置了一个需要撑杆才能跳过去的高度,他不走左道旁门才怪。

四、要不要取消本科毕业论文

近年来,取消本科毕业论文的观点时常被提出,不仅有学生的意见,更不乏教育专家的主张。

取消本科毕业论文的理由是什么?大致有三种观点:其一,认为在高等教育“大众化”情况下,本科教育不再是“精英教育”,培养的并不是精英人才,而是适应社会需求的大众化人才,不必再写毕业论文;其二,多数本科生的工作岗位与科研无关,科研能力不再是他们必须具备的素质;其三,本科毕业论文弄虚作假和形式主义倾向严重,与其让“掺水"论文泛滥,不如取消。

对于上述观点,笔者不敢苟同。

第一,对本科生能力、素质的考核,不能因高等教育的大众化而降低标准,更不能取消。

对大学生的综合能力和素质要求,大体可以归纳为五个方面:第一,思想政治素质及文化道德修养;第二,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第三,创新精神、合作精神和实践能力;第四,社会意识和责任感;第五,专业能力。这些内容在本科毕业论文中都有所体现。可以说,从考核本科生综合素质和能力的角度讲,目前还没有比毕业论文更好的方式。因此,降低本科毕业论文的考核标准,就意味着降低本科教育培养标准,或者说容忍、默许大学教育质量的下降;而取消本科毕业论文,就等于干脆取消了对本科教育质量的综合考核,连教育质量如何我们都无从测量和判断了。

退一步讲,就算本科毕业论文是一门课程,也不能因为高等教育大众化而取消。就同一年龄段的人而言,大众化教育入学人群的平均素质,自然要低于精英教育入学人群的平均素质。但是我国基础教育阶段的课程广度和深度在不断加强,就平均素质而言,现在的高中生要高于若干年前的高中生,更远高于恢复高考初期的考生们。那时候考生的文化素质普遍较低。仅以外语为例,许多人入学后要从字母学起,其外语课程结业时的水平还不及现在高考落第的学生高。在这样的情况下,从不曾听说过要取消毕业论文。现在学生的素质普遍高了,反而说毕业论文难做,要把它取消,这很不合逻辑。

提出取消本科毕业论文的专家为了证明自己观点的正确,还举了美国本科生甚至硕士研究生都不用写论文的例子。这也不能成为高等教育大众化就可以不要本科毕业论文的证据。笔者也看过一个美国的例子:一位留美的国人惊讶他那在美国读小学的孩子在做一项作业时,又查资料、又做索引,操作的模式居然如同中国的研究生做论文。这个例子说明,美国不是因为高等教育大众化了才取消了本科毕业论文,而是因为他们在中学甚至小学阶段的教育中,就教会了学生如何规范地做一项研究,如何提出问题、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这个例子应当从更深的层面引起我们思考,为什么在美国连小学生都会做的事情,到了中国竟然成了大学本科生难以应付的问题?

第二,毕业论文必须有一定的研究能力、实践能力和创新能力做支撑。而这种能力是学生毕业后应对各种岗位工作挑战所必备的资本。如果某个岗位不要求文字能力,不需要逻辑思维,甚至于不用动脑子,那也就用不上大学生了。退一步讲,就算有那种既需要上岗者有本科学历、又不要求这个本科生会写论文、搞研究的岗位,那么,谁又能知道这种岗位有多少、都分布在哪些领域?哪个学校能担保自己培养的不会做论文的学生都会找到这样的岗位?况且,目前有很大一部分本科生毕业后选择了考研,继续深造。如果连本科毕业论文都不会做,还能指望他们读好硕士、博士?事实上,现在研究生培养质量也很成问题,其中有研究生阶段教育自身的问题,但主要原因还在于学生本科阶段的教育质量不高,特别是研究能力不强,从而累及其后续阶段的教育。

第三,本科毕业论文弄虚作假严重是事实,但主要原因不在本科毕业论文本身,而是本科教育总体质量有问题。因此,取消本科毕业论文只是回避矛盾,并不能解决矛盾。如果不从根本上提高本科教育质量,取消了本科毕业论文,相关的问题照样会以其他形式表现出来。

五、怎样提高本科毕业论文质量

从根本上提高本科毕业论文质量的前提,是对本科毕业论文的性质有正确的认识。如果我们放弃本科毕业论文是一门课程的想法,承认它是对本科教育质量全面的、综合性的考试,那么,解决问题的路径也就清楚了。

第一,要跳出本科毕业论文自身的圈子,将培养学生研究能力和综合素质的任务贯穿于本科教育的全过程。

首先,我们不要再提什么“提高本科毕业论文质量”,应代之以“提高本科教育质量”,并进一步明确,本科教育质量的核心是学生的研究、实践和创新等三项能力;其次,课程设置要做适当调整。要多开设有助于学生从事科学研究和社会实践的基础性、工具性课程,如文献检索、调查方法、数据分析方法、社会分析方法等。并且,在不违反修读顺序的前提下,应尽早开课;最后,各类课程要以培养学生的三项能力为核心组织教学,通过各类课程教学的“合力”,来确保本科教育质量。

第二,有效地建立两座桥梁,即研究性学习和实践性学习,将课程教学的知识与技能传授有效地转化为学生的综合能力。

第三,摒弃教学管理模式中相对教条的内容,落实三个自主权,即学生学习的自主权,教师教学的自主权,高校办学的自主权。为研究性学习和实践性学习提供制度方面的激励和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