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制造”折射学术诚信隐忧

论文造假的根子在于“唯论文是举”。改革职称评审等人才评价制度，从源头上消除论文功利主义，使学位晋升和学术竞争更加公平公正，回归科学本源，重塑学术公信力才是根本之策。

4月，正是许多准毕业生们临近了毕业季进入写毕业论文的阶段，俗称高校“论文季”，学生毕业论文抄袭现象近几年一直屡禁不止。然而，今年仍有作假打算者可要当心了，因为随着教育部出台的一纸规定，这种行为将面临严厉处罚。记者日前从教育部了解到，教育部出台的首部《学位论文作假行为处理办法》(以下简称《办法》)已经开始正式实施，今后凡学位论文作假者至少3年内不能申请学位，而为他人代写、出售学位论文者以及作假者的指导教师、学校等也将面临处罚。

买版面、托关系发论文，近几年在高校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评职称、拿课题时对教师论文数量有硬性规定，学校和院系申请各种基地、中心、示范点时，需要教师的论文来“充门面”。因此，围绕“论文制造”，各种光怪陆离的事情都会发生。有专家指出，论文造假的根子在于“唯论文是举”。所以，根本的预防之策在于改革职称评审等人才评价制度，建立学术能力考核机制，从源头上消除论文功利主义，遏制“论文大甩卖”。对于学位申请人员，应更多地注重实际能力，注重现实成果与实绩，从根本上禁绝“论文制造”，严查学术造假，让所谓“成功人士”付出惨重代价，进而使学位晋升和学术竞争更加公平公正，回归科学本源，重塑学术公信力。

论文造假遭遇“史上最严”

“今年新《办法》一出台，胆小的人想作假时还真就需要掂量掂量了。”在北京农业大学读大四的小健告诉记者，他最近很纠结，一边四处奔波赶各种招聘会，一边为了能够写出一篇高质量的论文，没日没夜地收集相关资料，弄得他天天吃不好睡不香。

据记者了解，今年年初，教育部颁布的首部处理学术不端行为的部门规章—《办法》一出台，立即引起了社会的普遍关注，《办法》界定了论文作假的五种行为，包括:购买、出售学位论文或者组织学位论文买卖；由他人代写、为他人代写学位论文或者组织学位论文代写；剽窃他人作品和学术成果；伪造数据；其他严重学位论文作假行为。

在很多人看来，此套办法之所以被称为“史上最严”，其原因大致有二:一是《办法》规定论文造假者3年内将无法再申请学位；二是除了学位申请人员学位论文作假将受到惩治外，对帮忙作假者，《办法》也作出了严厉处罚规定，这在以前都是没有过的。而这样的政策，在教育部出台该《办法》的征求意见稿时，便已引起了多方注意。

据悉，2012年9月，就在征求意见稿出台后不久，国内某媒体曾通过网络对两千余名网友进行了一项调查。结果显示，58.2%的人对此十分关注。在调查中，更是有85.9%的人直言当前学位论文作假问题严重。73.9%的人“支持”教育部出台的《办法》，严惩论文作假者。

对于《办法》的实施，接受采访的学生均表示赞成。在北京航空大学读大四的立明告诉记者，学位论文，其实是对于整个学习阶段的一次总结，造假其实是对自己极不负责任的表现。他表示，这些都是常规教育，学生还不能意识到论文作假可能面临严重处罚。其实，学校在大四上学期就安排了20课时的论文指导课，老师也强调了论文写作的注意事项，不能抄袭、剽窃等，引用论文资料须注明出处等。

“公众的关注反映的是目前国内学术造假现象的严重程度。而这一政策的出台，也表现了相关部门惩治这一行为的决心。”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教授、考试研究中心副主任郑若玲表示，这项制度出台之后，能不能严格执行还有待于观察。

枪手生意游走在灰色地带

“向我们这样的公司，全国至少有上百家，产业规模至少有好几亿元。”一家文化公司的业务员告诉记者，至于社会上从事论文中介的人就更多了，他保守估计有好几千人。“光网上的QQ联系群就有上千个”。

有业内研究者称，目前以论文买卖为主营业务的网站已发展至800多家，部分论文交易网站流量5年间增加10倍。且多数论文代写网站由成熟团队运营，写手以在校硕士、博士研究生为主，产业链条完整。尽管公然叫卖学位论文明显有违个人诚信和学术道德，但由于缺乏监督管理，近年来论文买卖持续升温。

4月20日，记者到截稿时止，在百度搜索栏中输入关键词“论文代写”，仍然出现了相关结果约4,410,000个，同时，网上经营“代写论文”生意的店铺更多达数百家，其中既有号称拥有“硕博团队”的，也有“保能期刊发表”的，还有承诺“包改包过”的……论文的收费标准以论文字数以及难易程度等来定价，“本科论文1500元、硕士论文4000元、博士论文来电咨询。”记者在一家网站上仍然看到这样的明码标价。记者以买家身份咨询时，客服人员说:“内容原创，版权归您。”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通常都是本科论文需求量比较大，很多大学生都表示，毕业论文通常都被安排在大四下学期，而这个时候又是学生们考研，实习找工作的高峰，根本没有时间去写论文。

一位就职于北京某高校的老师告诉记者，普通研究生准备毕业论文的时间为一年，大四毕业生的论文准备时间要短一些，但也在半年以上，“一篇毕业论文是需要学生和老师长时间探讨、打磨的。”

这位老师指出，在论文的开题报告阶段，学生就需要与老师有四五次的讨论，才能最终确定论文的题目和观点。而整个论文的写作周期内，老师和学生最少得通过邮件、电话或者面谈交流十几次。“如果这个学生长时间不与老师接触，临近论文提交的截止日期，交上一篇很成型的论文，这种情况下，基本上就是找人代写的。”在这位从事了多年教学工作的园丁看来，毕业论文作假的行为是一个危害很大的行为，一方面学术论文的写作是大学生四年学习综合能力的一个检验，写学术论文就是把所学的理论运用到实践中，用所学的理论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如果没有自己亲自完成这个过程，而是借他人之手，找枪手，那么学生本身在学习过程中就缺失了，对他学术能力的培养和打造是非常不利的，另一方面，写毕业论文，是孩子从事学术研究的人生中的比较正规的第一步，如果他第一步就作假来完成的话，那么这个孩子就可能很轻易地把诚信践踏到脚下了，在以后他走进社会，工作的过程中会不会也轻易地践踏诚信就很难预测了。

有业内人士强调，与抄袭相比，论文买卖隐蔽性更高，且高校只能管理自己的学生，对论文代写网站无计可施，学校管理难度大。记者在采访过程中，也有多家网站客服人员均向记者保证，“只要你自己不说，谁也查不出来，只要查不出来就不违法。”

记者就此咨询了教育、通信管理和法律界人士，得到的答案均是——论文买卖的行为是不道德的，但目前在法律上仍监管空白，这种服务游走于灰色地带。有专家表示，网络论文买卖导致的学术腐败，不仅影响学生个人成长，还加剧了社会信用的缺失，助长了歪风邪气。

学术诚信比监管更重要

近日，记者从辽宁省教育厅获悉，辽宁省已开始加大学位论文造假处理，学位造假不光涉及本人，还将涉及代写论文的、指导教师等。沈阳的多所高校都表示，目前学校已经按照《办法》的要求执行。同时沈阳师范大学等学校还在学校网站上发出了通知，要求各培养单位认真组织学习，已经将办法内容及时传达至每一位导师和学生，要求提高学校的学位论文质量。辽宁大学对研究生论文也有很严格的管理，每年学校都对研究生的论文进行检查，检查需要通过一个论文查询系统，系统能自动检测出被检查的论文与同类型论文的相似率，学校将根据检测结果来判断学生论文是否造假。

“学生购买论文，一般是不会找自己学校的学生写的。大多数卖主还是社会上的论文代写机构。要控制论文作假，关键是从源头上做文章，这不是学校能够解决的。尽管目前有些高校要求在每篇学位论文前都要填写一张“诚信承诺书”，但个人诚信不能仅仅依靠自律。学位论文买卖猖獗的背后，反映出社会诚信建设中存在的监管漏洞。想要填补这一漏洞，需凝聚多方合力，共同营造诚实守信的学术氛围和社会环境。”一位研究教育管理学的业内专家表示，论文之所以造假泛滥，一个重要原因可能出在评价机制上。在很多地方，不论是实践性很强的中小学教师，还是高校研究人员，都要通过一纸论文来论英雄。比如现在评教授动辄就要求15篇核心期刊论文，还要求在国外期刊发表文章。教育制度在评价教育成果上，只看“产品”论文，而不看那些不可见的，比如言传身教、为人师表等。于是，教育就变成商品生产，学生就成了流水线上的产品。在国外，如果出现了论文作假，作假者会被逐出学校，在圈内从此无法立足。国内目前还没有这么严，造假成本太低，造成了目前的论文作假乱象。

“《办法》虽然出台了，但一些问题却必须要作出界定，比如究竟什么是抄袭?是文字内容完全相同，还是只要意思雷同就可以认定?这其实在国内学术界还存在争议。如果认定标准未达到统一，看似严苛的条款背后，隐藏的是人们对其是否能真正执行的担忧。”有专家指出，“负责任的导师完全可以看出论文是否由学生独立完成，在论文答辩环节也能一探究竟。在现实中，部分高校教师责任心不强，学位论文审查和答辩流于形式，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这种行为。要从源头上治理，就必须加强高校论文审查机制，合理制定论文标准，强化导师责任。”尽管是否每一篇论文都有存在的意义还有待商榷，但毋庸置疑的是，“诚信”二字是每个高校学子的必修课，这远比如何监管更重要。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这种学术乱象难以治理的原因，一方面是法律问题，一方面是各部门职责不明。但论文造假的背后所涉及的问题非常多，有研究生自身问题、导师问题、学校政策问题，乃至社会导向问题。。为此，必须明确规定论文买卖属于违法交易行为。同时，教育、工商、通信管理、新闻出版、公安等部门应明确分工，加大综合执法力度，并且应当出台这方面的法律法规，对学术不端行为进行法律上的制裁。有了法律后盾，论文发表者自然要考虑自身所要付出的代价，而论文中介也会因为风险过高而减少这种“买卖”。